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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(51)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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灯光明亮。

那套摆放在保管室近八十年的唐代编钟,依然保持着最初的模样。

赤红的木架,青铜色钟体。

它沉沉的矗立在那里,仿佛能够无风自响,发出一千多年前恢宏悠远的声音。

贺缘声坐在它对面的椅子上,已经像这样看了它许多年。

他说:这件保管室还有十几件古董文物,本来是想跟着希声,一起回国的。

什么都准备好了,都在等辉声来接它们回家。

柏辉声的病情,一直拖到最后都没有如实的告诉贺缘声。

他们最后的远程视频,在一个中国的早晨、美国的晚上。

贺缘声开心的说着找齐了希声,沉浸在自己的圆满之中,没有发现师侄的有气无力。

他说昨晚没休息好,他困。

贺缘声想起了,惨淡一笑,我竟以为他是真的困。

于是,我忍下了激动,和他简单的讨论了一下怎么运输,怎么送回,该走水路还是空运。

每每想到这些,他都会涌上泪水。

之前他不敢哭,如今哭得恣意,拿出手帕不停抹泪。

他说,希声离家太久了,当然要走空运,坐飞机,早早的回家。

老人的回忆,伴随着深沉的伤心,又清晰透露出柏辉声的快乐。

他说要联系清泠湖博物馆,让专家过来研究装箱。

他说要给希声包一架大飞机,从华盛顿直飞中国。

我连飞机都帮它定好了。

无法成行的归家之旅,因为一位可敬的人逝世,搁置至今。

贺缘声撑着手杖,惆怅的看向希声。

遗憾的是,辉声不能陪着它回家了。

还有我们,还有您。

钟应温柔的回答着老人的遗憾,您是希声的兄弟,您的孩子孙子曾孙们也是希声的亲人。您能陪着它回家,就是冯先生和柏老师最大的愿望,也正是他们盼望的家人团聚。

贺缘声坐在那里,愣愣的看钟应。

他们的声,是希声的声。

六十五年前,有人用名字将冷冰冰的青铜乐器,捂上了人情的热度。

但是,他没想到钟应会说出来,还看得一清二楚。

就像冯元庆在磁带里笑着说的那样

只要说出你们的名字,谁也不会怀疑你们是真正的亲人。

他泪洗过的黑色眼睛,视线落在编钟身上,好像能听到希声的声音,在期待着他这个弟弟送它们回家。

但是他并不能确定。

这是他臆想中的哥哥,是师父给予了名字的编钟。长达一生的年岁,他常常这样静静看它,从未像现在一样,产生如此强烈的幻觉。

我陪它回去

老人的语气,似是询问,似是犹豫。

钟应却不犹豫。

他走到希声旁边,取下了等候已久的钟槌。

希声的每一件钟,华人互助会墙上的每一条记录,都在讲述着它在美国的旅途。

成为随手赠送的礼物,成为艺术画廊的收藏品,成为拍卖行的商品,成为农场土里压实的青铜农具,成为公寓墙角的垫脚工具。

件件离散,终于重聚。

钟应都能感受到它在发颤,想要发出自己的声音。

想要告诉这位凝视了它多年的老人,它的真实心意。

叮!

最上层的钮钟清脆,宛如新生稚子,说着作为摆件展品的不得自由。

咚!

声音略低的中层的甬钟,又像成熟的中年,抱怨着拍卖行的唯利是图。

嗡!

下层甬钟巨大沉着,一如沧桑稳重的长者,安慰着饱受痛苦折磨总算重回木架的钟们。

钟应一一敲响它们,能见到它们经受磨难后边缘略微的破损。

虽然叫人心疼,但剥落的只是青铜边角,未伤钟体分毫,声音依旧洪亮如初,在不停的说道

我们团圆了,缘声要带我们回家了。

每一件钟都在雀跃的回应。

仿佛峭壁悬崖之上,踽踽独行的游子们,终于挨过了狂风暴雨、猛虎流雀,与第三十七位亲人在此闲话家常。

钟应敲响的,依然是《猛虎行》。

复制品的音色与希声的音色大相径庭,在这狭窄保管室声声回荡,更像当年冯元庆的演奏了。

贺缘声眉目舒展,透过钟应的一举一动,见到了记忆里年轻俊朗的师父。

他说:我以为,再也没有人能够演奏这首曲子。

毕竟年代久远,毕竟编钟冷僻。

但是,钟应不仅奏响了它,也奏响了贺缘声的所有回忆。

他的师父,他的师侄,都是来过美国,见证过繁华安宁,依然想要回到苦难深重的祖国去。

就像这套身世曲折的编钟,无论如何颠沛流离,终究会回到祖国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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